依絲露希亞顛簸著腳步,在樹林間的小路跌跌撞撞。
跨過盤結壟起的樹根,樹枝與草葉被凌亂的腳步踏出斷斷續續的節奏,依絲露希亞不時回頭看向她倉皇逃離的法那王城。那淡淡紅色的月光自蒼穹遍照四野,原本應該是豐收禮讚的祝福,這時卻猶如述說王城浴血的不祥。
隨著呼吸起伏,胸口便抖著一陣陣劇痛,她明白那是肋骨斷裂的疼痛。咳嗽幾聲之後探手檢查了自己的唾沫,並沒有發現血泡,也就是斷骨並沒有刺入肺部,頓時就卸下了心中第一顆大石頭。
每跨走一步,無論是如何輕細枝微的震動都會瞬間由腳底傳上胸口,然後像是被擴大了幾十倍幾百倍似的撕扯依絲露希亞的胸口;她咬著牙走著,雙眼卻模糊地分不出小路的方向,彷彿有無數的人影從她眼前晃過,又像是那個鬼面忽前忽後地在她身邊徘徊,於是依絲露希亞加緊了腳步要走到通往聖地的大路上。
左手被鬼面所刺穿的傷口卻如火燒一般的疼痛,她每看著手心中不斷淌血的血洞,就會懷疑著自己的手會不會被這流不停的血所溶化,甚至覺得遍灑地上的月光不是紅月麥拉寧的恩澤,而是自己的鮮血。
陡然間眼前乍見鬼面的黑色匕首又是迎頭刺來,依絲露希亞連忙使出渾身殘餘的力氣揮動長劍來格擋這一擊,卻被自己的力量盪轉了身體大半圈,疼痛中她腳步平衡一失,隨即重重跌滾在一地的樹葉泥土上;而那黑色匕首不過是夜風中的一片落葉罷了。
喘了幾口氣,依絲露希亞以劍柱地,狼狽地撐起身體,繼續晃走。
吵雜聲、哀嚎聲、嘶吼聲、無數的聲音都充滿著痛苦的情緒在她腦海中縈繞,聲音中似乎還有迪羅德對她不能保護女王的責備,又或是那鬼面的冷聲嘲諷,又或是橫死她面前的那些同僚、市民的求救聲音。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聖地……」
渙散蹣跚的腳步無意中踏著了一節腕口粗的樹枝,那泥土樹枝殘葉攪動著一滑,依絲露希亞重心稍一個不穩便滾倒在地,翻落小路的斜坡之下,就再也無力爬起。
她喘著氣,伸長著左手朝著躲在林蔭縫隙中的紅月探抓著,低呼著法那女神的名諱。
血液依然自手掌中滑落,漸漸濡滿了整隻手臂。
依絲露希亞並不是祈求眼前一切都是幻覺,而是唸禱著渴望法那女神讓她再多活一下子,好讓她能到達聖地,尋求守備隊長羅蘭提克的幫助。
依絲露希亞她並不知道羅蘭提克是誰,但是迪羅德既然指示她這麼作,她也就必須相信羅蘭提克能夠救回女王。
一束紫色光芒衝上了天空,她只能分辨出依稀是王城的方向。
「要救…女王……迪……羅德……隊長……」
依絲露希亞想要翻身繼續往聖地爬行,卻才知道自己所剩餘的力氣只怕連隻螞蟻都捏不死,更遑論翻身了。絕望的眼淚潸潸流下,她只能怨恨自己的無力。
迷濛中她隱約聽見了馬蹄聲,卻懷疑那是塞爾菲斯的行輦到來;心中嘆了口氣,不甘心地面對自己的死期。
馬蹄聲噠噠,美麗的薩拉妮始終覺得沒把羅蘭提克的頭敲破是個錯誤。會興起這樣的念頭是因為看到玫瑰背著看起來就很重的銀色長槍,然後還一副輕鬆模樣地用兩條腿小跑步跟著她們,而她們──卻是騎著正在小跑步的馬匹在通往王城的大道上趕路。
雖然羅蘭提克的的馬鞍上綁了一條繩子牽住夢天的馬鞍,然後再拉長一段綁住玫瑰的右手,但是他自己也明白這樣的繩子應該是無法抵擋玫瑰的怪力;而夢天的兩手自由地拉著韁繩,兩腳卻是銬在馬鐙上,不過那鐐銬似乎也有著會被玫瑰扯斷的感覺。
所以對於這形式上的押送,羅蘭提克與夢天兩人真是心照不宣,作著樣子給薩拉妮看而已。
「你給我解釋一下,你到底怎麼判斷她這樣的身手還不是個魔族刺客的啊?」
「嗯,我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羅蘭提克一臉正經,右手食指伸出隨意搖晃著,正義凜然地說:「然而在女神的見證下,說不定她只是比較擅長跑步的一位女性,然後恰好力氣也比較大而已,這樣的人雖然少見,卻也──」
他的話還沒說完,薩拉妮的劍鞘就已經在麥拉寧的紅色月光下劃出一個完美弧形落在他的頭上,於是單調節奏的馬蹄聲中就參入了混濁的金屬撞擊聲與一個中年男子的悶聲哀嚎。
「你根本是亂來,我乾脆連你一起綁起來好了!」
「唉唷小薩──」
當看到薩拉妮的長劍高舉的那一瞬間,羅蘭提克硬是將到口的暱稱吞進肚子裡,然後裝出一副認錯的模樣。從守備隊駐紮的辦公室出來這一整段路就不斷重複著馬蹄聲、劍鞘打人聲,以及中年男子的辛酸……
夢天看著羅蘭提克和薩拉妮的打鬧,卻又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何況薩拉妮的眼中完全投遞著不信任感,便對玫瑰說:「能不能分析他們對話的音節進行重新的組譯?否則只能靠那個小鬍子翻譯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無法執行。搭載的戰術乙型素體並無內載語言編譯程式。」
「是嗎……」
「喂,羅蘭,他們倆個在鬼鬼祟祟說些什麼啊?」
「報告沙克隊長,這位稱作夢天的男士對小薩薩妳甜美的聲音表示欣賞,而這位擅於跑步的女士也表達了認同之意。」
「啊?這樣嗎?」
聽到稱讚之後薩拉妮先是靦腆的低頭微笑著,但是立即發現這句美讚想必是羅蘭提克用糖衣包裝的胡說八道,隨即冷眼瞪著羅蘭提克並將長劍舉了起來,另一手則指著沿路愜意觀賞風景的夢天:「你確定他剛剛是那樣說的嗎?」
「呃……就當作是那樣說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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