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泉曆一零九六年,不管藉由什麼形式和觀點,都將是個永遠不會被法那子民所遺忘的重要時期,就在這一年,神聖法那國女王薔薇,決定奉女神法那之名東征,目的是討伐邪教卡卡洛伊,嗯,換個說法變成討伐魔族好像也說得過去──」
法那聖地守備隊長羅蘭提克把腳翹在桌上,癱在木造辦公椅上仰望著天花板上那一道清楚的裂縫,期待著哪位女隊員晃過去讓他大飽眼福一番。
突然他噗哧一笑,覺得自己真有閒情逸致在這種戰亂時期呆坐在離前線大老遠的這個和平世界胡思亂想。
好不容易讓自己被調任到聖地這個米蟲窩,羅蘭提克這位堪稱文武全才的戰爭英雄候補,是壓根兒沒想過為法那女神做些什麼事,也相當樂於屈就在這個無法大展長才的鄉下地方。
桌上擺著前一任長官「恭賀」自己調職的親筆信,珍貴的紙張上爬滿了整個戰爭的緣起、經過以及軍人應盡的義務等等,從頭到尾連部下究竟調到哪裡去也沒提,八成是聽到風聲說是大後線之後也懶得關心之類的,可說是滿紙的怨念。
「致羅蘭提克,聽說你將要離開王城,既然你選擇越級上報,身為前任隊長的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什麼瓜葛,你不需要告訴我你打算調去哪裡,也不需要特地花時間寫信向我報備,我已經不再是你的長官,寫這封信只是要祝賀你,沒別的意思,請不要過度聯想,只是身為你的前任隊長,我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現在的局勢……」
事情的開始要從一年多前法那東北方港口其亞港鎮的驛站長滅門血案說起,那是場至今仍找不到動機也找不到事件元兇的懸案,問題不出在血案本身,而是這場悲劇的受害者橫跨人類和魔族兩大成員。事情既然發生在神聖法那境內,理所當然魔族官方會要求交出兇手,偏偏——問題就出在這——沒人找得到這位殺人魔。
「……想必你也可以認同,魔族的行為根本就是借題發揮,他們的行為對我神聖法那國的所有人民而言,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關於這點,我相信你的聰明才智一定也可以理解,我就不再贅述,當然,你是個軍人,應該也知道一個好軍人該盡的義務,或者我該這麼說,身為一個好軍人對國家所應當具備的忠誠,你應該有的,是吧?雖然你陣前脫離的行為或許讓不少人對你有不甚友善的解讀,然而身為你的長官,我並不會像其他同仁一樣暗地裡指責你的行為形同逃兵,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特別提醒你這點的用意,如果你膽敢因為明知道即將開戰而逃離前線,我一定會用劍柄把你的頭敲碎。」
後續發展就如滾雪球般地越滾越大,從原本單純的魔族居民抗議,演變成火燒法那教會;然後卡卡洛伊教會受到反擊引發教會衝突;教會衝突一發不可收拾,卡卡洛伊教派在邊境暴動,並遵從卡卡洛伊信仰擅自執行制裁……然後卡卡洛伊教在神聖法那國變成純種邪教,魔族大靠山黑暗大陸武裝部隊跨海南下強行突破其亞港鎮,始終忍氣吞聲的女王在輿論壓力下終於決定正式對卡卡洛伊宣戰,到此為止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舊聞了。
「……在你離開前才有時間完成並且將這封信交到你的手上,是我的能力不足,反正你也選擇使用越級上報的方式提出調職申請,我相信你對我的能力不足這件事情想必是早有心理準備,也不會太過介意吧!」
原本在王城任職的羅蘭提克在宣告發動戰爭前夕提出調任申請,還破了歷來官僚行政效率的紀錄,硬是在宣布戒嚴前轉任聖地守備隊長,目前到任屆滿一個月。簡單來說,他在戰爭前夕合法逃兵,提前跑到聖地養老,對於這個令人爭議的男人,理所當然地有著許許多多的謠言圍繞。
「……無論如何,對你的種種謠言,我會盡我所能地一一排除,從今天起,要是有誰膽敢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名字,我一定會讓他享受到與眾不同的訓練,畢竟我們不需要一個已經離開我們的人,人總是要像前看的不是嗎?我希望你最好也從此就忘了我的名字,在這封信的最後,請原諒我就不加上署名了,願法那能將她的祝福同樣降臨在你這種人的身上。」
謠傳羅蘭提克是個用劍高手,其劍術和同期的迪羅德相比毫不遜色,而後者更是已經位居禁衛軍第一隊隊長的要職,負責保衛女王的安全;另外也謠傳羅蘭提克擁有過人的法術長才,是大賢者卡西法的頭號大弟子。
甚至還有人謠傳羅蘭提克和禁衛軍潑辣的第三隊隊長薩拉妮.沙克有一腿,沙克隊長只在這個男人面前才會化身為繞指柔。
——以上謠言來自幾天前,隊員們為了慶祝隊長到任滿週月,喝得爛醉的羅蘭提克在歡迎會上自己說出來的。對其他守備隊員來說,這個空降隊長給人的感覺比較像個頂著一顆做作棕色油頭留著小鬍子的都市鄉巴佬,除了一張嘴,啥也不會。
比方說現在,大夥兒都在出勤巡邏,他老大卻一個人留在守備隊本部辦公室盯著天花板猛瞧,還大言不慚地宣稱自己要臨檢守備隊員平日的作息是否正常。
「什麼跟什麼嘛──當初是誰跟我說新隊長叫『蘿蘭』的啊!害我還特地準備了一束鮮花!想說我們守備隊出運了城裡會不會調來一個美女隊長……」
「結果來的只是個怪大叔……害我心都碎了。等等!什麼叫美女隊長!意思是我就不是美女哦!」
「妳根本就不是女人了吧!那傢伙收下花束的時候嘻皮笑臉地還碰到我的手耶!他不會是同性戀吧!」
「什麼叫我不是女人啊!我有大胸部耶!」
「妳就是這樣才不像個女人啦!懶得理妳。」
「欸,我覺得他看我們女生的眼神色瞇瞇的,會不會有危險啊?」
「噁……聽妳這麼說,我好像有聽說梳油頭的男人都很色。」
「天哪——好低級哦!」
「妳們這群女人真無聊耶!」
「話說回來羅蘭隊長有沒有可能這麼認真啊?還留守臨檢耶!」
「那只是新隊長想偷懶的藉口啦!」
米蟲隊員們晃在聖地外環城鎮區大馬路上時,如此雜七雜八地閒聊著。
事實上留守臨檢確實是個藉口,不過羅蘭提克找藉口獨處的實際原因卻是,他有著與眾不同的宗教觀。
當習慣上人類偏向信仰女神法那,而且神聖法那國還真的是宗教立國的時候,他卻信奉著一位叫做塞爾菲斯的神祇,雖說他信的也是神,偏偏塞爾菲斯正巧是卡卡洛伊手下的審判之神,掌管人們的死後世界。根據神聖法那官方宣稱,與卡卡洛伊相關的神祇都是邪神,所以羅蘭提克信的是邪教神。
獨處的用意很簡單,該是他做禱告的時間到了。這種事情隨便公開可不符合羅蘭提克凡事怕麻煩的人生觀。
確認過週遭沒有半個人影後,羅蘭提克輕盈地跳下辦公椅,理了理衣袖領口,虔誠地單膝跪地,呢喃著對塞爾菲斯的禱文。